她为刑事案犯辩护
【来源：《北京青年报》，刘晓玲，2004年3月23日】
律师要尽最大努力去证明事实的本来面目
2003年,张燕生律师成绩不俗。在这一年里,她办理的两件案子被宣告无罪,还有
一件案子从有期徒刑七年改判为免予刑事处罚:一起丈夫杀妻案,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丈夫发现妻子失踪后到公安部门报了案,几个月之后,警方确认杀人凶手就是这位丈夫。法院一审认定丈夫杀人,但考虑到证据不够充分,于是判处夫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丈夫不服,遂提起上诉。
一审开庭之前,张燕生所看到的有关证据材料,全部证明犯罪嫌疑人故意杀害了他的妻子,就连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也是
一份“有罪”的供述。从检方给法院提交的这些“有罪”证据看,丈夫杀妻毫无疑问。然而,张燕生律师却从这些“有罪”的证据中发现了其中诸多问题。比如,妻子的尸体是在她失踪几个月之后发现的,据公安部门提供的现场勘查情况,“尸体下身焚烧,腿上有焚烧过的衣服碎片”。张律师认为,从检方所提供的相关证据情况看,尸体被发现之前,整整经历了一个冬天,按常理推测,经过了长的冬天,不可能是“尸体腿上有焚烧过的衣服碎片”的状态。她在一审法庭辩论中提出了数十项质疑,认为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告杀人,应当宣告无罪。然而,她的许多辩护意见和所提供的证没有被法院采纳。受被告家人的委托,张燕生继续担任此案的二审辩护律师。
张燕生对记者说,这件案子从接手到二审终审判决,她用了将近3年的时间调威法医专家、水果研究专家、气象专家、案件中所涉及的每一位直接或间接证人……在获得该案的全部卷宗后,他们仔细阅读了案卷的全部内容。把案卷中被告人的几十次口供,以及每一次口供的讯问时间和内容逐一进行全面比对,并向法庭提出了被告人有罪供述的大量问题和证中存在的诸多疑点。
正因为她及时向法院提交了诸多新的证据,并对控方提供的证据进行了一系列的剖析和质疑,引起了二审法官的高度重视。终于二审法院终审判决:丈夫杀妻案证据不足。文夫被无罪释放。张燕生说,多数当事人找律师,其实就是希望通过律师的辩护,为自己找到一个公正的说法。而律师就要尽最大努力去证明事实的本来面目。因为刑事案件人命关天,避免错案,是刑事辩护律师的责任。
案件能得到公正判决使她觉得对得起职业良心
张燕生是一个耿直的人,快言快语,做事非常麻利。另一方面,她又很随和。她说,很多法律院校毕业的学生都把律师职业当做一个理想一个梦来看待,其实现实中的律师工作常常是很平凡和琐碎的。一个律师,每天接听数十个电话,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仅接听当事人电话这一件事,就能把人弄得气力全无。对律师来说,处理好一个电话来访并不难,但要做到年复一年、日一日,任何情况下都能温和地接听电话而不发脾气,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律师来讲,一个案件只是压在他身上的众多案件中的一件。但对每一个当事人(尤其是刑事案件)来说,件件又都是性命攸关。再说你签了合同收了费,所以,我必须用良好的态度为其服务,而且律师必须重视一般人都忽的事,保持一种高度的职业敏感。”
有一次,张燕生发烧了,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看完病刚回家手机就响了。她告诉对方“我病了,正在发烧…”可是对方根本不理睬,仍然一味地沿着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绝。
张燕生对记者说,虽然她当时非常不舒服,但她还是意识到了这个女人举止的反常,因为一般情况下,女人都比较体贴、细致,至少通情达理。可她的当事人的表现不由得让她联想到了她的案子。这就是一个职业律师的敏锐,律师的职业敏感。考虑到这位当事人的精神状况,直接影响到对方指控她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和量刑。于是,张燕生当即与主审人员联系,建议对她的当事人做司法精神病鉴定。鉴定结果,她的当事人患有精神疾病,属于“限定责任能力”人,最后法院判决:定罪免刑,对于她的当事人免于刑事处罚。张燕生说,这是一件自诉刑事案件,这位当事人被指控的是诽谤罪。自己认为一个男同学对她进行骚扰,就到处去告并在大街小巷四处贴大字报张扬,于是,那位男同学反过来告她犯有诽谤罪。那之前,她的家人亲朋好友没有任何人知道有精神疾病。作为律师,她发现了别人都没有发现的细节,并提供给司法机关,使得案件得到公正的判决。她觉得自己对得起当事人,对得起自己作为律师的职业良心。
律师是一个脑体力相结合的工作者,她不相信有捷径可走
张燕生说她不赞成有的律师在开庭时现场去写辩护词,她说自己真的没有那样的“水平”。除了当事人今天委托明天就要开庭的案子,她从来不会等到法庭上现场准备。因此,每一件案子在开庭前她都要反复查看卷宗,绝不漏过任何一个字,并且还要做详尽的阅卷笔录,她之所以总是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东西,她说就是因为她在庭审之前投入了大量精力,根本没有其他的捷径可走
张燕生说,不少人认为律师能言善辩靠的是口才,她也经常听到人们赞誉她“口才”好。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天生的好口才,她觉得庭上激烈的护来自干庭下的功夫,口才来自于你对案情的透彻了解,是你全部身心和情感的投入,是
法学理论和实践经验的厚积薄发。比,为张燕生曾经办理过一件贪污案件了证明嫌疑人没有贪污其中的一部分钱,也到某市海关动植物检疫局,调查若年前开出的票据,接待人员以时间太久票据早已找不到为由拒绝接待她。于是她上上下下,多方找人,最后竟然在局长早晨上班的时间,径直闯进了局长办公室。
当局长终于给她放了绿灯,同意她到票据库去查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张燕生,票据库实际上就是一间布满灰尘的库房,因为时很少有人去翻阅,四壁货架上满了纸箱子,
每一个纸箱子都有几十斤重,她要找的票据究竟在哪一个箱子并不知道。她饿着肚子,一个人蹬着梯子把落满尘土的纸箱子搬上搬下,所幸在几个小时之后,她找到了那张票据。张燕生说,律师调查取证所付出的体力不亚于一个重体力劳动者。而在庭审开庭中,更是体力的拼杀。因为不少案子,办案人员在法庭上宣读的证据是律师在开庭前没有见过的,律师必须瞪大眼睛、竖着耳朵仔细地听,否则稍不留意,就可能掉重要的情节,那种紧张和疲劳,是一般人所无法知晓的。
在她的刑事案件辩护生涯中,有成功,也有无奈
张燕生律师对记者说,刑事案件的辩护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刑事辩护一方面没有经济案件所能获得的良好收入,另一方面刑事辩护律师在法庭上与检察等机关对抗力度的加大,也给律师带来了很多人身上的风险。律师不仅办理会见难,就是在全面查阅卷宗、开展调查取证工作时也有着很多难处。特别是在我国,由于现代意义上的律师辩护制度起步较晚,与强大的国家司法机关相比,律师在刑事诉讼中的地位还很微弱,多数证人不出庭,造成了法庭质证的艰难,而律师在法庭上发表的辩护意见被法院所采纳的比率也很低。因此,大多数律师都不愿意接手刑事案件。即使如此,张燕生仍然坚持接办刑事案件。“当一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并没有采纳我们的意见或者没有采纳我们历尽千辛万苦采来的证据,作为律师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有时甚至也想不通,但是当事人并不知道这些。”张燕生感到很无奈。
记者采访张燕生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这是张燕生和另外一名律师合作,刚刚办理的一起强奸案。法院一审判决被告有罪,被告不服,找张燕生作为二审的辩护律师。本来张燕生与那位律师约好晚上一起再商量一下案子的情况,可是下午3点多钟的时候被告人家属却告诉张燕生:“法院二审判决维持原判了。”
接了这个电话,张燕生一脸的无奈。她摇了摇头对记者说,法院已经判决了,可我这个辩护律师目前还没接到通知。没有办法,作为律师,我尽我的全力,只能做到这份上了。这个案子我们在二审中又找到了两个证据,都及时向法院提供了,其中一个是我们查到一审认定被告人犯罪的那个日期和时间,被害人在网上与人聊天的记录,说她当天下午在老师家上辅导课;另外一个是被告人的前妻证明,案发当时他去探望孩子。我认为这两个证据能够证明被告人案发时不在现场,应当开庭质证,遗憾的是法院没有开庭,也没有采纳这两份证据并维持了原判。
张燕生说,类似这样的案子,她经常遇到,像前边说的丈夫杀妻案的判决结果,是成功了,但这种成功的案例毕竟还是少数,她遇到更多的是“失败”。这种“失败”使很多律师找不到成就感,久而久之便不愿意做刑事案件了。
张燕生之所以坚持接手刑事案件;她说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刑事业务,还因为她认为刑事案件的当事人与其他民商案件当事人相比更需要律师的帮助。刑事案件的当事人,失去人身自由处于孤立无助的地位,而案件审理的后果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自由和生命,一旦出现错误,后果不堪设想。刑事案件的审理中,有律师与没有律师是完全不同的。客观上,律师与检察官,与法所处的地位和角色完全不同,律师作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辩护人,可以从特定的角度发现很多疑点和问题,由此可以减少或避免错抓错判。
就像医生抢救病人的生命一样,虽然有时侯也会出现抢救“无效”;但抢救毕竟多数时候可以让人“脱离生命危险”。张燕生说虽然她经过了很多的失败,但是自己尽力了,所以心里很踏实。
创收让她感觉到压力
张燕生荣获海淀区“金牌律师”的报道见诸报端之后,她一下子接到不少读者打来的电话,有
一位先生开口就说;“你帮人打官司是不是不收钱啊?”张燕生笑不得,耐心地说:“也要按规定收费。”结果对方当即出言不逊:“你×金牌律师还收费?!”随后啪的一下挂断电话。张燕生说,在整个司法行政系统,律师是一个没有“铁饭碗”的职业。这意味着律师要生存要自己解决温饱问题,就必须遵从市场的规律和原则。而律师事务所作为一个自收自支的经济实体,要在竞争中求生存、求发展,没有创收一切都是空谈。张燕生律师笑着对记者说,自己可能是一个不错的律师,但不是一个合格的事务所主任,由于刑事业务收费本身就如同“鸡肋”,所以创收的任务始终都是她身上背负的一座大山。作为该所的领头人,她还必须为事务所的声誉负责。她要保证事务所的业务人员拥有基本的职业素质,讲求起码的职业道德。
所以,她领导的律师事务所连续七年评为海淀区司法局先进单位、两次获得了北京市司法局授予的“从业清先进单位”。
在张燕生律师的工作记录上,记者看到,她还参与了许多社会工作。目前,她担任着海淀区政府的法律顾问。蓝急速网吧发生火灾时,她在第一时间赶赴区政府,及时为妥善处理有关事件的善后事宜提供法律帮助。她还为中关村电脑节提供法律服务,在北京市律师协会长达一年多的关于《中国刑事辩护律师的执业现状与问题研究》课题中,她担任项目的日常工作负责人,投入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进行筹备并成功举办《中美刑事辩护高级研讨会》,美国国家刑事案件辩护律师协会因此授予她荣誉会员称号。此外,她还抽出时问率领女律师团到女子监为在押的女犯提供法律咨询和帮助……她获得了人们对于地的信任和称赞,她连续七年被评为海淀区优秀律师,并获得了“北京市刑事辩护工作突出贡献”奖,并鼓评为2003年度全国律师新闻人物。
（来源：《北京青年报》，刘晓玲，2004年3月23日）